续传灯录卷第二十八

大鉴下第十六世

昭觉圆悟克勤禅师法嗣

建康府华藏密印安民禅师。嘉定府朱氏子。初讲楞严于成都。为义学所归。时圆悟居昭觉。师与胜禅师为友。因造焉。闻悟小参。举国师三唤侍者因缘。赵州拈云。如人暗中书字。字虽不成文彩已彰。那里是文彩已彰处。师心疑之告香入室。悟问。座主讲何经。师曰。楞严。悟曰。楞严有七处征心八还辩见。毕竟心在甚么处。师多呈艺解。悟皆不肯。师复请益。悟令一切处作文彩已彰会。偶僧请益十玄谈。方举问君心印作何颜。悟厉声曰。文彩已彰。师闻而有省。遂求印证。悟云。以本色钳锤。师则罔措。一日白悟曰。和尚休举话。待某说看。悟诺。师曰。寻常拈槌竖拂。岂不是经中。道一切世界诸所有相皆即菩提妙明真心。悟笑曰。尔元来在这里作活计。师又曰。下喝敲床时。岂不是返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。悟曰。尔岂不见经中道妙性圆明离诸名相。师于言下释然。悟出蜀居夹山。师罢讲侍行。悟为众夜参举古帆未挂因缘。师闻未领遂求决。悟曰。尔问我。师举前话。悟曰。庭前柏树子。师即洞明。谓悟曰。古人道如一滴投于巨壑。殊不知大海投于一滴。悟笑曰。奈这汉何。未几令分座。悟说偈曰。休夸四分罢楞严。按下云头彻底参。莫学亮公亲马祖。还如德峤访龙潭。七年往返游昭觉。三载翱翔上碧岩。今日烦充第一座。白华丛里现优昙。后谒佛鉴于蒋山。鉴问佛果有不曾乱为人说底句。曾与尔说么。师曰。合取狗口。鉴震声曰。不是这个道理。师曰。无人夺尔盐茶袋叫作甚么。鉴曰。佛果若不为尔说。我为尔说。师曰。和尚疑时退院别参去。鉴呵呵大笑。师未几开法保宁迁华藏。旋里领中峰。上堂。众卖华兮独卖松。青青颜色不如红。算来终不与时合。归去来兮翠蔼中。可笑古人恁么道。大似逃峰赴壑避溺投火。争如随分到尺八五分镢头边讨一个半个。虽然如是。保宁半个也不要。何故富嫌千口少贫恨一身多。冬至上堂举。玉泉皓和尚云。雪雪片片不别下。到腊月再从。来年正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。依前不歇冻杀饿杀。免教胡说乱说。师曰。不是骂人亦非赞叹。高出临济德山。不似云居罗汉。且道玉泉意作么生。良久曰。但得雪消去自然春到来。师后示寂于本山。阇维设利颇賸。细民穴地尺许皆得之。尤光明莹洁。心舌亦不坏。

眉州中岩华严祖觉禅师。嘉州杨氏子。幼聪慧书史过目成诵。著书排释氏。恶境忽现悔过出家。依慧目能禅师。未几疽发膝上。五年医莫愈。因书华严合论毕夜感异梦。旦即舍杖步趋。一日诵至现相品曰。佛身无有生。而能示出生。法性如虚空。诸佛于中住。无住亦无去。处处皆见佛。遂悟华严宗旨。洎登僧籍府帅请讲于千部堂。词辩宏放众所叹服。适南堂静禅师过门谓师曰。观公讲说独步西南。惜未解离文字相耳。倘问道方外。即今之周金刚也。师欣然罢讲南游。依圆悟于钟阜。一日入室。悟举罗山道。有言时踞虎头收虎尾。第一句下明宗旨。无言时觌露机锋如同电拂。作么生会。师莫能对。夙夜参究忽然有省。作偈呈悟曰。家住孤峰顶。长年半掩门。自嗟身已老。活计付儿孙。悟见许可。次日入室。悟又问。昨日公案作么生。师拟对。悟便喝曰。佛法不是这个道理。师复留五年愈更迷闷。后于庐山栖贤阅浮山远禅师削执论云。若道悟有亲疎。岂有栴檀林中却生臭草。豁然契悟。作偈寄圆悟曰。出林依旧入蓬蒿。天网恢恢不可逃。谁信业缘无避处。归来不怕语声高。悟大喜。持以示众曰。觉华严彻矣。住后僧问。最初威音王末后娄至佛。未审参见甚么人。师曰。家住大梁城更问长安路。曰只如德山担疏钞行脚意在甚么处。师曰。拶破尔眼睛。曰与和尚悟华严宗旨相去几何。师曰。同途不同辙。曰昔日德山今朝和尚。师曰。夕阳西去水东流。上堂举。石霜和尚迁化。众请首座继踵住持。虔侍者所问公案。师曰。宗师行处如火烧氷。透过是非关。全机亡得丧尽道。首座滞在一色。侍者知见超师。可谓体妙失宗全迷向背。殊不知首座如鹭鸶立雪品类不齐。侍者似凤翥丹霄不萦金网。一人高高山顶立。一人深深海底行。各自随方而来。同会九重城里。而今要识此二人么。竖起拂子曰。龙卧碧潭风凛凛。垂下拂子曰。鹤归霄汉背摩天。僧问。如何是一喝如金刚王宝剑。师曰。血溅梵天。曰如何是一喝如踞地师子。师曰。惊杀野狐狸。曰如何是一喝如探竿影草。师曰。验得尔骨出。曰如何是一喝不作一喝用。师曰。直须识取把针人。莫道鸳鸯好毛羽。

临安府灵隐瞎堂远禅师。生于眉山金流镇彭氏。年十三投药师院僧宗辨出家祝发受具。即往成都习经论。还峨眉云岩寺。时徽禅师住焉。徽黄龙南四世孙。知见甚高。师初入门。值徽饭罢。于庭庑间闲行。师才见。即放包问曰。文殊为七佛祖师。未审什么人为文殊之师。徽云。金沙溪畔马郎妇。时有起銕拂者为首坐。师亦往亲近。起尝诱掖之两岁未有所得。一日静坐次有僧独行自语云。假四大以为盖覆。缘六尘而生心。忽遇六尘顿息。唤什么作心。师闻之忽有省。遽起告首座。首座可之。上方丈告徽。徽亦可之。明日即告行。同志挽留。师不听。曰吾师以为可。而我终未释然也。时圆悟自云居归蜀住昭觉。师造焉。每问话请益辞旨峭硬。圆悟深器之。一日圆悟普说。举庞居士问马祖。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。马祖云。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。师闻举。豁然大悟仆于众中。众以为中风共掖起之。师乃曰。吾梦觉矣。至夜圆悟小参。师出问曰。净裸裸空无一物。赤骨律贫无一钱。户破家残乞师赈济。答云。七珍八宝一时拏。师曰。争奈贼不入谨家之门。答云。机不离位堕在毒海。师随声便喝。悟以拄杖击禅床云。吃得棒也未。师又喝。圆悟连喝两喝。师礼拜。悟大喜以偈赠师。有旧铁舌转关棙之语。众目之为铁舌远。自此机锋峻发无所抵捂矣。绍兴乙卯春眉守延居象耳山不赴。是岁圆悟示寂。叹曰。哲人云亡继之者谁乎。乃扁舟下峡。初抵淮南住龙蟠八年。遶琅邪又移婺之普济衢之定业。师自发明心要。即得游戏如风大自在三昧。尝因开炉升坐曰。天无门地无壁。葫芦棚上种冬瓜。两手扶犁水过膝。跳金圈吞栗棘毡。拍板对无孔笛。屈屈。独脚山魈解双趯。去年冬里无炭烧。今年定是无火炙。饥时饥到眼睛黄。穷时穷到赤骨立。屈屈。且道屈个什么。尀奈监寺副寺维那典坐直岁等。却与泥水匠商量。放出两头鸱𩾲。咬杀佛殿脊。又上堂。举真净和尚示众云。天地与我同根。万物与我同体。脚头脚底横三竖四。北俱卢洲火发烧著帝释眉毛。东海龙王忍痛不禁。轰一声霹雳。直得倾湫倒岳云暗长空。十字街头廖胡子。醉中惊觉起来拊掌呵呵大笑云。筠阳城中近来少贼。乃拈拄杖云。贼贼。师举了曰。是则一场卖弄不少。争奈鼻孔眼睛各有主在。何故葛藤堆里作窃未当白拈。酒店门前舍遗不是正贼。时东廊下恰犬吠。师乃唤行者探。门前有甚官客。大众皆回首。师曰。要见正贼么。遂哨指一声摇手下坐。其举扬大率如此。时妙喜杲谪梅州。有传师偈颂提唱以往者。妙喜骇云。老师暮年有子如是耶。因寓书通诚。并寄赠圜悟所付法衣。逮其得旨放归。师以颂迎之相遇甚欢。妙喜极口称誉。又题其真云。这川藞苴无真无假。一条白棒佛来也打。更有一般长处。解向钵盂里走马。自此人益归重。俄迁光孝。阅十年。安定郡王赵表之与师为世外交。侍郎曾开从师参叩。曾虽士大夫而饱参诸老。从妙喜游甚久。而未甚颕脱。至见师始尽余疑。后过南岳遂住南台。时龙王琏禅师方广行禅师者。皆月庵高第道著湖湘间。私相语云。此间壁立万仞。远何所措足乎。因请升座。设三十余问。皆佛祖誵讹险节关棙。学者罕到之处。师随机开答。辞旨深奥议论超诣。始大叹服。琏即率其属环拜云。此膝不屈于人久矣。未几过天台历住护国国清鸿福三寺。乾道丁亥尚书沈公德龢守平江以虎丘大道场比不得人。力邀师主之。至则接物无倦法令整肃。适丁荒歉虽斋粥不继。而户外之屦常满。忘躯为法者集焉。道益显著。遂奉诏住高亭山崇先寺。未几与主者不合。退居迎照庵。再奉 诏住灵隐。开堂中使降香。祝圣罢。拈香曰。此一炷香天地莫能覆藏。佛眼莫能窥测。举处灭胡种族。拈来钝置杀人。累我三十年。荒草里横身。至令一平生作个不唧𠺕汉。就中有些子謷讹。对众也须说破。山僧二十年前。被业风吹到岷峨山下荆棘林中。撞著个无孔铁锤。被他一击。半醉半醒。将谓哑却口一生开不得。二十年后又被业风吹去濯锦江头。葛藤堆里逢著个焦尾白额。是时亲遭一口。直无丧胆忘魂。开得口至今受用不尽。且道此香为二十年前见底知识即是。为二十年后见底知识即是。一鹤不栖双木。一客不烦两家。不见道。先行不到未后太过。而今贼身己露赃物现前。奉为前成都府昭觉先圆悟禅师大和尚。不重他对御谈空横行海上。只重他胸中无物肚里无禅。𦶟向炉中用酬法乳。于时 孝宗皇帝留神空宗。屡诏入内。赐号佛海禅师。始妙喜赞师真。有解向钵盂走马之语。至师对 御归以颂记之云。钵盂走马向天庭。惯踏天街马不惊。回首飞来峰上望。白云包尽帝都春。师说法格外作用不守规辙脱略窠臼。至于室中机缘尤为崄峻不可凑泊。尝指面前花问僧。唤作佛草料见成。唤作畜生口作人语。当恁么时参学眼在什么处。僧无语。师自代曰。五岳四渎名山大川。又问僧。三门前寸草不生。佛殿里如何得入。僧无语。自代曰。光剃头净洗钵。又问僧。一大藏教是恶口。如何是尔本身卢舍那。僧无语。自代曰。阿耨达池深四十丈阔四十丈。又问僧。有祖以来多少人错会。错则错了也如何免得此过。僧无语。自代曰。罪不重科。又问僧。尔是甚院。僧云。天宫院僧。师曰。既是天宫院为甚却两脚踏地。僧无语。自代曰。争怪得我。又一日升坐鸣鼓竟。师坐帐内。侍者寻师不见。师拨开帐曰。只在这里因什么不见。侍者无语。自代曰。大斧斫三门。又一日因书记维那相争来投。师揭牓曰。书记维那行令不正。老僧罚油。行者吃棒。令二人下语。维那云。难逃智鉴。师曰。不是不是。书记无语。二人俱逐出。又因净慈先驰至通书。师问。尔长老甚处人。先驰云。和尚大似不识。师曰。尔是甚处人。先驰云。越州。师曰。猛虎不食伏肉。又因在病有僧相看。师问僧。老僧昨夜火星出宫了。至今因甚疴屎不出。僧云。老老大大向东司里作活计。师曰。承言虽会宗勿自立规矩。既不识如何乱统。即时逐出。自代曰。摩竭罗国亲行此令。僧入身师起身问。更不著布裩相见。僧叉手近前云。今日亲见瞎堂。师呵呵大笑。僧云。伎俩已尽。师抚掌一下。时有日本国僧觉阿。通天台教颇工书。能道诸国语。初来谒师气甚锐。师徐以禅宗晓之。居三年顿有得。作投机五颂而去。语在觉阿传。他日因海商传其国圆城寺主者觉忠诗书来谢。而师宗旨遂分一派于日本国焉。淳熙二年𨳝九月旦上堂。说偈曰。淳熙二年𨳝。季秋九月旦。闹处莫出头。冷地著眼看。明暗不相干。彼此分一半。一种作贵人。教谁卖柴炭。向尔道。不可毁不可赞。体若虚空没崖岸。相呼相唤归去来。上元定是正月半。于时都下喧传。颇疑师当以正月十五日迁化。遂达 上听。至期无疾升坐祝圣如常仪。又俗官诣寺修斋。再升坐讫。即语知事头首分伴官客。及施主斋。齐时侍者并赴堂。是日都下人竞集 上亦密遣中使伺师起居。皆见师往来如常。时迭归奏。斋罢侍者与俗官同上方丈。但见门扃闭甚密。师素蓄一黑猿。颇驯能知人意。因衣以布裰命之曰。猿行者。至是求师不见。因窥于窓隙中。但见猿手持一卷书人立于床前。遂亟从后路至榻前。拨开帐子而师已化矣。取猿手中书观之。乃辞世颂曰。抝折秤锤。掀翻露布。突出机先。鵶飞不度。留十日颜色不变。寿七十四。坐五十九夏。得法者了乘如本齐慧冲皆住大刹。对 御语一卷。乾道七年正月二十日。有 旨令灵隐长老慧远引见。晦日召至选德殿奏曰。臣本凡愚生于西蜀。早闻道于圆悟禅师。养拙山林几四十年。仰闻 陛下即位以来。优䘏生灵护持宗教。所谓以佛心而治天下。臣夤缘庆幸。依近天颜不胜万感。

上曰。圆悟是谁。师对。名克勤。建炎初太上皇帝驻跸维扬。召对赐号圆悟禅师。即臣之师也。

上曰。惜不及见之。杲何如。师对。宗杲与臣同出圆悟之门。

上曰。卿甚时来灵隐。师对。去冬会庆节前一日入寺。今蒙 陛下恩遇。获覩清光。一门师资。岂胜荣遇。臣谨以旧所赞颂十篇上进。读罢 上赐坐。遂谢恩就坐。

上曰。如何免得生死。师对。不悟大乘道终不能免。

上曰。如何得悟。师对。本有之性若以岁月磨去无不悟者。

上曰。悟后如何。师对。悟了始知 陛下所问与臣所对。悉皆不是。

上曰。一切处不是后如何。师对。脱体现前了无毫发可见之相。

上肯首。师又曰。古德云。无所是是菩提。

上曰。即心即佛如何。师对。目前无法。陛下唤什么作心。上曰。如何是心。师遂起身叉手而立曰。只这是。

上笑。复问德山临济悟道因缘。师具言其详。

上又问曰。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。此圆悟所得处。只是要人认得声。师对。昔有陈度支。问道于五祖演和尚。五祖云。小艶诗中亦是说禅。时圆悟侍立。因问云。如何是禅。五祖云。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。如何是祖师西来意。庭前柏树子。如何是佛麻三斤。圆悟遂长嘘一声忽然有悟。时恰有鸡啼。圆悟云。尔亦会禅。五祖云。汝作么生会。圆悟云。去却胸中物丧尽目前机。五祖云。此汉彻了也。

上曰。好好。师又曰。悟得后千句万句乃至一大藏教只是一句。上曰。是那里一句。师对。好语不出门。

上曰。不与万法为侣可参乎。师对。老庞致此一问。直得惊天动地超今古脱是非离言说无依倚。正如 陛下至尊至贵大道本然。

上曰。只是不在有无。师对。离却有无底亦不要。

上曰。卿如何。师举起一拳随奏曰。臣山林野人举止乖疎不识礼度。乞 陛下宽贷。上曰。不妨说禅。又问。得道者谁。师对。学道之人甚众。随其器量浅深。入室处可验。得底人他亦自知时节。昔有曾开侍郎亦近道。

上曰。他如何有悟。师对。曾尝问。如何是善知识。臣云。灯笼露柱猫儿狗子。皆称善知识何必更问。曾云。既称善知识。为甚赞即欢喜毁即烦恼。臣云。侍郎曾见善知识否。曾云。开三十年参禅如何不见。臣云。欢喜处见。烦恼处见。曾茫然。臣震喝一声。曾拟开口。臣又喝。复搊住云。开口底不是曾侍郎。曾侍郎向甚处去。曾不觉点头长嘘。臣举手长揖云。侍郎且喜大事了毕。曾遂作投机颂云。咄哉老驴。丛林妖㜸。震地一声。天机漏泄。有人更问意如何。拈起拂子劈口截。

上曰。更有何人。师对。学佛者众机缘亦广。切恐有劳圣听不敢多奏。乃云。臣乞回寺与诸衲子传佛心宗仰报覆焘之恩。愿 陛下早复中原以慰四海之望。

上曰。后来更要说话在。师对。谨当退听。遂谢恩下殿。三月七日复有 旨。八日午时。候驾过德寿宫回。令灵隐径山长老同入迁德殿引见。既见赐坐。

上曰。灵隐径山皆大刹。每令臣寮择人住持。师对。荷陛下不忘灵山付嘱。不以形服见弃。林下之人。何以仰报。

上曰。去秋水潦今岁何如。师对。腊雪应期必有丰年之兆。

上曰。朕极忧民间荒歉。师对。臣亦恐春间细民艰食。赖 陛下圣德所感。今二麦将熟米价稍平。中外得人已行赈济。但得一饱则农务有绪。皆 陛下生成之赐。

上曰。秋间更得一熟民间稍苏。师对 陛下以百姓心为心。圣虑既坚必随心念。

上曰。普闻黄彦节举古云。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。因得受用以虚心应物。径山对。虚明自照不劳心力。师对。此乃三祖大师信心铭。正为有所证悟者说。

上曰。如何。师对。至道无难唯嫌拣择。但莫憎爱。洞然明白。毫厘有差天地悬隔。

上喜甚。师复奏曰。容臣录一本并铁舌庵录前后奏对录上进。

上曰。甚好。又问。一口吸尽西江水理会不出。师对。理会不得。无义路处直下便是。

上曰。更数年须可晓。师对。但于一刹那间以悟为则。问对既久。师乃奏曰。臣恐久劳 圣听。谢恩下殿。八年正月二十八日车驾幸灵隐寺至冷泉亭。师起居罢。侍臣传 旨长老归寺。上至三门下马。师再起居。

上曰。行则个师侍。行至藏殿前。师奏曰。修廊高峻恐艰圣步。

上曰。不妨。遂行至僧堂前。入僧堂。师先至方丈焚香。上至方丈。师起居。上首看 太祖皇帝所赐京师能仁寺佛牙舍利 上以手捧至额加敬。师以佛牙事迹进呈。至遇安堂一笑轩。读大慧宗杲至梅阳所寄法衣书。云超然居士是个中人。恐有未至处。当与商量。

上见此曰。迟两年惜不及召宗杲。

上问曰。超然如何。师对。超然居士与圆悟先师及大慧游从之久。令臣与他痛下毒手。

上笑。又见语录三策在方丈前案上并奏对状一纸。

上曰。此是什么。师奏。向来乞进三祖大师信心铭及铁舌庵传与前后奏对录 上有旨令收入。次至交芦室见师画像。乃问曰。此是谁。师对。此是僧徒画臣顶相。求赞。

上曰。此是画底那个是真底。师叉手躬身云。春气和暖恭惟圣躬万福。

上大笑。上观圆悟禅师像。师读所题赞曰。好个脱洒老衲。写得十分相似。八住海内丛林。逢著唯论此事。海口辩涌洪涛。到了不说一字。慧远把断纲宗。负荷阔行大步。𬬻鞴快下钳锤。提持向上底路。

上曰。此便是向时所说光尧在维扬登对底。师对。便是。

上观释迦出山相。奏曰。此吴道子画。师亦读所题赞曰。大哉释迦文。福聚海无量。此地少朱砂。赤土也为上。我今稽首礼赞扬。留与人天作榜样。

上观临济像曰。此是临济。师对。临济禅师乃曹州人。臣十二世祖师也。

上周览山林乃曰。想雪下时可观。师对。更有上方尤好。上回。师随至东廊法堂前。

上观壁画。师奏曰。此乃历代高僧。

上曰。如今有否。师对。西廊工已就。

上指华严变相。师随问奏答。语意相契。

上遂回驾。师谢恩而归。翌日有旨赐绢帛等。是年八月六日有 旨宣。灵隐长老七日同官员僧道入内就观堂斋。斋罢赴观堂前起居 上赐坐赐茶。谢恩次续有 旨。独宣灵隐长老至观堂东合。师随入奏曰。臣等今日蒙 陛下赐净供。三教毕集。此一段胜事。世所希有。感荷圣恩。

上曰。可谓胜事遂赐坐。

上曰。有一两件事欲问卿。师对曰。臣愿闻 圣训。

上曰。前日唾梦中忽闻钟声。遂觉。未知梦与觉是如何。师对 陛下问梦中底觉来底。若问觉来底。而今正是寐语。若问梦中底梦觉无殊。教谁分别。梦即是幻。知幻即离。离幻即觉。觉心不动。所以道。若能转物即同如来。

上曰。梦幻既非。且钟声从甚处起。师奏。从 陛下问处起 上笑。

上复问。前日在此合静坐。忽然思得向时所举不与万法为侣。只这不与万法为侣也大奇。朕从这里有个见处。师奏曰。不与万法为侣。陛下作么生会。

上曰。四海不为多。师奏曰。一口吸尽西江水又如何。

上曰。亦未尝欠阙。师奏曰。臣每于入室时常问衲云。如何是斩新一句。拟议劈胸便打。有时问云。如何是向上一路。未开口也打。

上曰。因甚却如此。师对。才涉思惟即成剩法。才落阴界即是生死根本。参禅如斵轮拟议勿干涉。如击石火似闪电光。已是钝置了也。何故法无二法。心无别心。天无二日。所以德山悟道了封却佛殿门乃云。有尔便无我有我便无尔。方能见道。近有一士人。到寺见方丈壁间臣所作偈颂。乃云。好偈颂。臣问曰。闻公学伊川之学。排佛氏是否。士人不对。臣又问曰。只如德山示众云。释迦弥勒是担屎汉。十地菩萨。是守田奴。莫也是排佛么。士人惘然。臣曰。这里有一条活路。若看得见受用不尽。如看不见非但招因带果。更有事在。观公所见未曾遇人。且坐吃茶。前日又有一官人问。长老年多少。臣云。七十岁。官人云。颐养得好。臣云。菜羹粥饭僧何足道。官人云。性命事如何。臣云。老僧无性命。官人云。如何无。臣云。也无如何。官人遂摇头云。第恐未是在。臣云。非但横点头未是。直饶正点。头也未是在。官人良久再问云。官员与禅僧如何。臣云。只一般。官人云。官员进身仕路。禅僧宴坐林间。安得一般。臣云。适来未与公相见时也一般。而今相见了也一般。直饶相赞相毁也一般。所以道。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。官人云。长老语异。可别觅一杯茶。臣云。寺事多故不能从欵。大率古今言句正如 陛下向时所作布袋赞。其略曰。别别分明一点红炉雪岂容存驻也。

上曰。作颂最难。师奏曰。昔时叶县省禅师。有一法嗣住汉州什邡方水禅院曾作偈示众曰。方水潭中鼈鼻蛇。拟心相向便榆椰。何人拔得蛇头出。

上曰。更有一句师对。只有三句。

上曰。如何只有三句师对。意有待焉。二百年后无人下语。后大隋元靖长老举前三句了。乃著语云。方水潭中鼈鼻蛇。又佛果圆悟禅师。亦于第三句下著语云。云门胡饼赵州茶。臣于第三句下著语云。嚤呢哒哩吽㗶咤 上笑曰。甚好。又问。古今得受用者谁。师对 太宗皇帝。

上曰。闻太宗皇帝得大受用。师对 太宗皇帝一日幸大相国寺。见僧看经次问云看甚经。僧云。仁王护国经 太宗皇帝云。既是朕经。为甚却在卿手里。僧无语。臣亦曾代下一转语。

上曰。卿如何代语。师对。当时只将经卷。当笏鞠躬云。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

上曰。好好。师奏曰 太宗皇帝又尝见一僧问云。卿是何人。僧云。塔主 太宗皇帝云。既是朕塔。因甚是卿作主。其僧又无语。臣亦代语云 圣恩普被 上首肯。久之忽闻窓外报未牌。师奏曰 陛下日应万机。臣不敢久留恐劳 圣听。谢恩下殿。九年四月二日有 旨。四月八日宣入内观堂斋。斋罢同众起居 上问曰。相将结夏。师奏曰。此乃丛林成规。西天于结夏日铸蜡人藏土窟中。结夏九十日。戒行精洁则蜡人氷。不然则蜡人不全。故号为僧蜡。

上曰。观行如何天竺法。师奏云。今日十六人入观堂修三年净观。

上曰。观者是观想。忘想颠倒相持何时得了。师对。以贼捉贼将心觅心。故楞严呵云。想念不可脱云何获圆通。

上曰。如华严大经要妙。只在偈赞处。争如十地顿超。师对。如华严经偈赞。只闻得四句则八十一卷华严一时了毕。

上曰。须尽底透得彻始得。师对。曹洞下禅多云。直须尽底去。如何得尽底去。上掷下羽扇于榻前默然正坐。时众皆惘然相顾无语。师即起身近前奏曰。今日乃释迦如来诞庆之辰 陛下作此一段胜事。臣等见所未见闻所闻。时大雨乃曰。直得天雨四花地摇六震。适来诸山皆有颂臣独无。而今辄有一颂。

上曰。如何。师对。未至禁门时举似 陛下了也。

上曰。何妨再举一遍看。师对不可头上更安头。

上曰。朕也要知。师退一步奏曰。臣深领此一问。

上曰。更有也无。师对。当似今日。又奏曰。昔见台州守宗颖。问因看法华经云。佛身长无量百千万亿那由他由旬。到此直是疑著。是时臣掷下扇子于地上云。尔且道。我扇长多少。与佛身相去几何。渠惘然无答。

上曰。此是妙处如庖丁解牛。师对。不见全牛可下刀。无垢光中本三昧 上首肯之。师谢恩归位。

上曰。修禅定者如何。师对。初机若有所习则不名大定。大定等虚空了无修习处。亦无起灭出入处 陛下看此习定之者。尽是未证果位凡夫。直饶习到四禅八定亦未为究竟。故圭峰宗密禅师云。非想定后还作非貍之身。昔有僧名顶三教。尝作偈示众云。四禅舍念常清净。半是真如半是空。此处修行多岐路。行人到者莫怱怱。一边顿证则一念作佛。一边差别则堕在二乘。穷空不归四六二万十千劫。修行再入轮回。故云。繁兴永处那伽定。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。乃至风动尘起云行雨施悉皆在定。傅大士云。欲学诸三昧。是动非在禅。心随境界流。云何名为定。此乃是不动真智也 上曰是。众皆起谢恩下殿。师再入奏曰。臣去年八月二日奏对录。并七佛偈。日本国法师问道录。三日前亦曾乞进。

上曰。已看得数版未了在。师奏曰。七佛偈去冬因沈介尚书问。第三毘舍浮佛偈云。假借四大以为身。心本无生因境有。前境若无心亦无。罪福如幻起亦灭。

上曰。他如何问。师奏曰。前境若无心亦无。他到此生疑。却问如何。臣答云。未有尚书时唤什么作境。心境俱空是个什么。渠默有契证。

上曰。朕近日于四海不为多处。别得一转语云。明镜绝纤尘。师奏曰。臣感蒙 圣训。谢恩下殿。

续传灯录卷第二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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